夏闇

我流没什么意思的流水账式叙事

   叶修和王杰希第一次见面是在那条胡同里。

   对于小学时代的叶修来说，星期六下午是一周最快乐的时光。在这个父亲和朋友出去喝茶，母亲出去逛街，连叶秋也要去上补习班的时间段，叶修会摆出标准化的“我一定乖乖在家”式表情配上依依不舍的目光目送着三人的离开。等到叶秋背着书包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准备就绪的叶修便会窜出门，轻车熟路地跑进那条小胡同里。推开门，冷气挟着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叶修掏出积攒一周的硬币豪气地拍在柜台上，迎着老板万年不变的问题。

   “老样子？”

   在gameboy还是班上阔气的同学炫耀身价标配的年代，叶修并不满足于掌机带来的快乐。另一款小霸王游戏机在家里自然是不能明目张胆地玩，自己的零花钱也难以承担哪怕一看就有问题的“999合1”卡带。但是在这里，只要一点特意的节省，就能换来几个小时的游戏快感。更大的屏幕，更丰富的游戏，这些都吸引着叶修每周准时推开这里的门。叶修更喜欢ps2上的对战游戏，不仅是因为比起一个人跟电脑npc斗智斗勇这游戏更有意思，而且它还教会了叶修游戏打得好是一种潜力。

    叶修盯着屏幕上的小人，余光看到坐在旁边的青年气的不打一处来的脸色，不禁有些想笑。就这技术还那么嚣张？叶修在心里嘲讽道，手上把手柄按得啪啪作响，今天你可跑不了了。随着结束的音效传来，旁边的人愤然把身前的硬币推向叶修，转身就走。叶修盘算着再赢两个人下周的钱就凑齐了，回头问道：“下一个是谁？”

    游戏厅的常客早都认识这位手柄按得飞快的少年，自知不是对手，都没应声。就当叶修决定剩下的钱还是从早饭钱里扣的时候，有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人走了过来。

    “我来”，对方的声音还有些稚嫩，语气却很沉稳，“我没有带钱，拿可乐行吗？”

    叶修看着这个面生的面孔，一时来了兴趣，点点头示意对方坐下。对方不像这里的常客，是那种一看就是优等生的人。他毫不犹疑拿出自己招牌英雄鸣人，对方则锁定了佐助。挺自信的，叶修想着，等会见分晓。

    一阵激烈的按键声后胜负已分，保持着不败纪录的叶修心情却轻松不起来。这一场是罕见的险胜，要是对方多放一个技能结果就可能逆转。奇特的打法不同于叶修之前见到的所有人，尤其是诡异的技能闪避方式更是让叶修大开眼界。这小子有点东西，叶修看着对方不情愿地递上可乐，突然忍不住想笑。

    谁来这种地方还背着有补习班名字的包啊？

    “不上课跑来打游戏，不怕我告诉你爸妈？”叶修出门拦住准备离开的那人，一时间恶作剧的想法涌现。

    “见识高手，值了。”对方倒也不隐瞒，直白表示自己宁愿翘课也要来的原因就是听说有位从来没有输过的高手，只可惜每次自己来的时候对方都不在，只留下这个传言。

    能把翘课打游戏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正儿八经，也只有他了吧？叶修腹诽着，心里对这小孩的兴趣更加高涨。“你什么时候下课？”，叶修打开汽水，“我等你。”

    “下次你要还我两瓶。”看着叶修喝下一大口汽水，对方留下这句话就走了。叶修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汽水，故意把铝制罐子拧出响声丢入垃圾桶。看着对方的背影，叶修都能想象那人不甘心的表情。

    放狠话，你的声音还是太嫩了。叶修回味着嘴里甘甜的汽水，目送对方离开。

    那之后每周叶修都和对方在游戏厅见面。尽管叶修不败纪录依旧没有被打破，对方的打法每周都有新变化。出招时机更加猝不及防，躲避技能的身法也难以捉摸，每周的对战都能让叶修发现不一样的东西。问到能做到如此的原因，对方认真地回答道：“临场反应。”

    要不是对方一脸正经的表情，叶修真想一把抢走他手里的汽水。

    自从那次起，唯独跟他对战，叶修不赌任何东西，倒是有人拿他们的对决下注。增加的收入叶修大半拿去续时间，但也留了一部分给对方买汽水。有这么好喝吗？叶修看着他每次都欣然接下汽水迫不及待地打开，只能感叹一句：真是个小孩子。

    但是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坏处。叶修与他之间的联系仅限于每周六下午的游戏厅，两人认识两年来叶修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已经毕业的叶修知道这是他在这个胡同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那天特意多停留了点时间好好记住这个狭小的空间，以及好好记住对方的样子。

    分别来得如此之快却无法回避，两人之间没有更多的交流，对方跟着叶修走出游戏厅，站在叶修身后看着他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就当叶修即将拐过墙角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王——杰——希——！”

    王杰希挥舞着手中的汽水朝叶修大喊，那是他头一次没有立即喝掉汽水。

    叶修真的没有再回去。荣耀的发行让叶修接触到了网络游戏，使他马上把那个小小的游戏厅抛在脑后。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叶修无暇回忆那段时光，直到他看到第三赛季微草战队新人的名字。

    王杰希。

    一瞬间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身法诡异的佐助从记忆深处跳出。事实证明这么多年他的风格一直没变，叶修看着屏幕里的魔道学者感叹，小时候就显出“魔术师”的天赋了吗？

    不过叶修并不指望对方认出自己，毕竟当时王杰希还太小，自己现在又不经常露面。更何况自己现在是叶秋，对方思想再跳跃也不可能想象这几年叶修经历了什么。就让那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吧，叶修看着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小魔术师想着，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有时不得不相信缘分，这是叶修在比赛场馆后台碰见王杰希时想到的第一句话。王杰希站在自动贩卖机旁，像叶修记忆中那样拿着可乐看着窗外。叶修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刚刚新闻发布会中那个记者的声音还在脑海里回荡。

    “王杰希选手，请问你对外界所说的‘魔术师打法影响整个团队’这一观点有什么想法？”

    刺眼的闪光灯，尖锐的问题，沉重的气氛，这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该面对的场景。叶修认为至少这不是王杰希该面对的场景。这个夏天是这位小魔术师的主场，没有碰到新人墙的他却在隐形的墙上撞得头破血流。职业选手怎么打游戏用得着听外人指挥？叶修对于这个记者的言语不屑一顾，王杰希倒是被戳中了痛点，发布会后半段一言不发。

    叶修不觉得自己要上去说什么，现在身份的他与王杰希不过几面之缘，这样冲上去给人灌心灵鸡汤未免过于奇怪。他只能在走廊的另一端坐下，点着烟等王杰希离开。

    叶修最后等到了方士谦冲过来找人。王杰希大梦初醒般应了一声，跟在人身后走了。叶修抽完最后一口烟，也离开了走廊。

    无论是为了战术安排还是出于私心，叶修都暗中观察着王杰希。他看着王杰希从意气风发到迷茫犹豫，接下重担一夜成长，最后成为微草战队队长。叶修不可避免地会与王杰希见面，对方却没有提过这件事。只是有那么一次采访中，当记者问到王杰希除了荣耀还喜欢玩什么游戏的时候，王杰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火影忍者究极风暴。”

    当时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王杰希继续解释道这是一款在ps2上面玩的游戏，他小时候在游戏厅中接触到之后就非常喜欢等等。叶修把那段采访仔细研究几遍也没看到对方表情的异常。

    叶修依旧默认王杰希早都忘记了那个游戏厅里发生的事情。

    但是他没有忘记。当年那个少年认真的语气，惊艳的操作和孩子气的对汽水的热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份记忆让叶修不自觉地格外关注王杰希。叶修考虑过要不要找个时间挑明这件事，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合适。

    你小时候被我在ps2上虐杀你记得吗？你从小就喜欢喝可乐？你小学生的时候怎么就那么严肃啊？

    你冲我大喊你名字的时候很可爱？

    ......

    叶修摇摇头收回了脑子里这些荒唐的问题，注意力回到电脑屏幕上的比赛录像上。坐在他旁边的苏沐橙看到这一幕，小声笑了起来，叶修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方士谦退役的消息虽然早都在内部公开，这一天到来的时候队内不可避免地弥漫着压抑的氛围。王杰希坐在训练室角落里看着方士谦跟其他队员一一道别，思绪四处飘散不知所去。

    方士谦跟所有人告别得差不多了，走上前示意王杰希出去说几句话。

    “以后就看你一个人啦，小队长？”方士谦笑到，这件事从他有退役的想法的时候他就跟王杰希说过，他相信对方早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我走了之后你可得提防着点叶秋，这家伙一看就没安好心。”方士谦话锋一转，王杰希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他。很早之前方士谦就总跟他说叶修这人要注意，王杰希一直以为他是在说游戏战术方面，现在一听总感觉另有所指。另有所指什么呢？王杰希想着，那个游戏厅只是他的秘密，其他的东西更是秘密中的秘密。

    方士谦本来准备想办法缓和一下气氛，很明显这句话的效果达到了。不过这也是真心话，当年他去找王杰希的时候就看到有个人在不远处一直等着王杰希离开，他们走了之后那个人也离开了。方士谦之后才意识到当年那个身影就是叶秋。

    谁能让叶秋无缘无故不赶回俱乐部，做出这种如此有违他风格的事情，竟然还是这种默默陪伴？方士谦当时就觉得这事情不简单。这几年观察下来，他大概也知道了答案。

    可能是方士谦沉浸在自己写的小剧本里太久了，王杰希出言提醒：“方前辈，再不走夜宵连渣都不剩了。”方士谦一听马上拉着王杰希往休息室跑：“我都要走了就不能关爱一下老人？”

    回到休息室众人的话题已经变成了到底点什么汤底的火锅。王杰希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兴趣，走回座位收拾东西时发现不知从哪多了一瓶可乐。王杰希没多想就顺手带走，在火锅店里众人用筷子明争暗抢战况激烈之时，王杰希看着手里的可乐瓶子笑了起来。

    这一招从哪学的？王杰希看着手里的瓶子哭笑不得。瓶身上用黑笔写了两个大字：加油。写字的人明显字迹潦草，再加上是在瓶子上写，这两个字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后面跟着的那几个字母更是难以分辨。

    但是王杰希一看就明白那是什么，他在看到可乐的那一瞬间就想到了是不是那个人送的。那个遥远的秘密伴随着气泡浮出水面，带着甘甜的味道笼罩在王杰希身边。

    能想到这种办法，不愧是你，Naruto（鸣人）。

    他们的故事总是在夏天发生进展。叶修在夺冠之后看着休息室里的可乐想着。作为当年“可乐事件”的策划者之一，苏沐橙马上找理由搪塞过众人的疑问。叶修打开瓶子，气泡蜂涌而出，透过那些泡沫叶修仿佛看到了当年朝自己挥舞着汽水的小朋友。这次对方把字写在了标签纸背面，规矩的字体一如那人的风格，右下角的花体英文又打破了严肃的气氛。

    内容很简单，不过“恭喜”两个字，旁边附赠一句话：

    连胜可不好保持，Sasuke。

    第二天早上，叶修一大早就去敲门，随着门打开熟悉的游戏音乐传来，王杰希拿起手柄就往沙发上一瘫。

    “下一个？”这次是王杰希发问。

    “我”，叶修坐在沙发上接过手柄，“这次我们赌个大的，把那些年的都补起来。”

    “比如说，后半生。”

后记：ps2上的火影忍者真的很好玩（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