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闇

有参考四目神中的“彼岸归来”这一章节的名字
想表达出来的事情，希望能表达出来

祝阅读愉快


按照叶修的认知，这里应该是被称之为“黄泉”的地方。大片大片正盛开的血红的彼岸花占据了视线，天空浓墨一般黑暗。空气中透露着一股压抑的气氛，让叶修很不自在。
也许是作为一个活着的人却来到了死亡的归处。叶修一边走一边想着，看着地上的彼岸花，莫名地觉得它们像一样东西。
一团带血的纸巾。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只是向前走。远处有一条蜿蜒的长队，直到走近了他才意识到这条队伍由真正属于这里的人组成。那些死去的人的灵魂，正准备喝下孟婆汤转世。
这场景让叶修喘不过气来。大多数都是耋耄之年的老人，佝偻着腰，眯着眼睛，沟壑纵横的脸上透露着平静，一点点挪动着。在他们身上有一种对死亡的坦然，大概是明白了自己命数已尽。少部分是年轻人，不用细看都知道，一股精力透支的疲惫围绕着他们。
叶修一瞬间浑身如同触电般颤抖。这个场面仿佛是触碰了他内心的禁区，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禁区到底是什么。叶修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他潜意识告诉他这个人很重要，但他却记不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叶修疑惑地转身准备离开，没想到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
“你，你是谁？”叶修脱口而出。在这个地方，不是来转世的除了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自己，就是——传说中的鬼怪吧？一想到牛头马面等故事，叶修就有点脊背发凉。
“我不知道。”对方的回答尽管不是什么鬼怪的名字，但是却更加让人疑惑。叶修盯着对方的脸，但是对方却偏过头去望向队尾。
“你还活着吗？”叶修一边说一边尝试碰碰对方的肩膀。灵魂是没有实体的，叶修心里想着，但是要是真碰到了实体，那不是更加恐怖吗？
就在快要碰到的一刹那，黑衣人突然往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也许死了。”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上摇曳的花，“你最好别碰我，碰了你可能就回不去了。”
叶修猛得缩回手。他怀疑地上下扫视这个人。他被一团雾气包裹住，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只能依稀辨认。对方似乎也在盯着他，隔着一层黑色雾气，叶修意外地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感觉。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如此熟悉。心里似乎有个名字呼之欲出，但是却想不起来。就在叶修沉思的时候，对方突然转身欲走。似乎是看到叶修还停在原地，他回过头来。
“你不走？”
“你怎么知道我要走？”叶修反问。离开这里。这个想法从他醒来就一直在他脑海里回旋。他明白这想法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自身对这个诡异的地方的排斥，但是他能感受到还有一个原因，那是他一心离开这里的原动力。
想要见到某人。一定要见到他，所以要走。
叶修没等对方回答，迈出了脚步。对方回过头继续走着，刻意放慢步伐等叶修追上自己，和自己并肩而行。
叶修来不及回味这个动作是否在记忆的深处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与它重合，某个人曾经也是如此不动声色地等待自己时，对方突然扭头看着他。
“我来带你走。我带你去见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叶修决定不去问为什么他又一次看透自己的心思。他只是决定相信这个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影子。

在这个空间里，无法感受到时间的存在。既没有钟表做出明确的指示，也不存在太阳的变化暗示时间的流逝。叶修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只是跟着这个影子走着。奇怪的是，叶修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久，但是他没有任何一点疲劳的感觉，而那条亡灵组成的队伍依旧清晰可见。他低头看着正在走的小路，跟他刚刚开始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条非常不起眼的小路藏在漫无边际的彼岸花丛里，但是这个影子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它。他对这里很熟，叶修在心里判断。他一直没能和这个影子说上话，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对方似乎也没有跟他对话的意思。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言地走在路上，直到前方出现一座石桥。这时叶修再回头看去，那条队伍已经成为了视线边缘的一条灰色的线。
石桥对面和这边情况很不相同。彼岸花减少了，露出了些许黑色的土地。整片地区透露出一股颓废破败的感觉，而不是这边诡异的和谐。尽管如此，叶修觉得对面的颓废破败更能给他真实感，而不是这边的虚幻。这更进一步让他想快点过桥，他有预感，过桥之后会向他想去的地方更近一步。
就当二人要走上石桥的时候，那个影子突然转身停下。叶修吓了一跳，差点撞到他。影子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叶修疑惑地看着他。
“你知道，你在这里感觉不到什么。你走了这么久也不会累，然后你会发现你不会饿，不会困。最终，你会发现你永远不会变。总而言之，你可以理解为你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永生。”影子在石桥的入口处徘徊着，他似乎很紧张，“那些东西，灵魂，他们只会避着你，因为他们不喜欢生者的气息。别的东西，就是你想象中的鬼，也不会来找你，因为他们感知不到还没有死去的你。你在这里是自由的，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不用想。但是……”
影子停了下来，侧身站在桥入口处，让叶修看到这座石桥。
“你要是走过这里，你就不能回头了。”
叶修还来不及思考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被拽入了回忆中。一个人同样是这样站在他面前，声音虽然如往常一样平淡坚定，但是一反常态地含着些许紧张。
“你要是答应我，你就不能回头了。”
叶修做出了和当时一样的回答。
“我依旧不改变心意。”
影子顿了一下，走上石桥。叶修跟着他走上桥，脑海里窜出来记忆中那个问题的上一句话。
“叶修，我们在一起吧。”
他情不自禁地想勾起嘴角，但是一阵苦涩翻涌上来。

花越来越少了。叶修环视一圈，彼岸花稀稀落落地分散在一些角落，早已没有之前的繁盛。影子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原地蹲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花。
“它们不喜欢生者的气息，这里离那边越来越近了。”影子看着花，伸出手想去触碰花瓣，花却像活了一般向后退去。叶修一时来了兴趣，也伸手去碰，花同样向后退去。
他打量起这个影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人的体型，听声音判断出是个青年。他怎么会到这里？疾病？意外？为什么他跟其他灵魂不一样？疑惑一个接一个出现，叶修摇摇头试图甩掉这些东西。
“只要能离开，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叶修诧异地看向影子。这是他在心里想的一句话，却被对方说了出来。这是第几次被对方看透了？叶修在心里问自己。这是他的独特能力，还是——
我们很熟？
叶修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十分诧异。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自己在潜意识里似乎无条件地相信并且依赖这个连脸都看不清楚甚至不知道能否称之为人的生物。
“走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对方站起来结束了这个话题，叶修跟着他站起来，那一瞬间大脑因为缺氧导致眼花，在模糊旋转的视野里顿时出现了来自过去的场景。
“走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比赛去打。”
那是在异国的酒店里，下着小雨的夜晚。心情非常低落，烟已经抽完了半包，一个人沉默不语看着窗外糊成一片的陌生街景。从大洋彼岸的故国传来的质疑和失望让人心绪不宁，更多的是队友不经意的叹息和下意识的皱眉。
我们真的这么弱吗？
还是那个人，站在自己身后，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手掌传来的热度让人安心。
不属于现实的焦黑色土壤回到视野中，影子的身影在不远处停下。叶修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想，这个背影和记忆中的某个人如此相似。
他们的背影都是一句无声的誓言。
我在。
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心酸突然模糊了叶修眼前的一切。

没走多远，一种异样的声音传来。那是衣料摩挲发出的声响。叶修寻声望去，惊出一身冷汗。几个黑色的影子正朝着这边走来，他们的手上拿着类似于镰刀或者剑的武器。压迫感袭来，身体下意识地运动起来，叶修唯一清楚的就是这群人对他们来说很危险。影子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这份危险，不紧不慢走在前面。叶修不禁加快速度冲上去抓住了对方，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速度直线上升，直到抓住对方的手的那一瞬间。
有实感。
太好了，能跟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叶修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叶修跟着他常年坐在电脑面前打游戏，运动机能并不发达，只有拼尽全力拉着影子跑起来。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看来对方也加快脚步追过来。
“他们冲着我来的，你快跑别管我了！” 影子冲叶修喊到，声音裹挟着风声灌进叶修耳朵里。
叶修没有放手。他所有的精力全都集中到跑步这个动作里，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开始发抖：“我，我们马上就，马上就到了，你别慌！”
离开这里！这个感觉比之前来得更为强烈,叶修死死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前方，除了焦黑的大地，什么都没有。但是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看来对方要出手了。到底手上什的触感开始消失，叶修意识到影子快被自己甩下了。
对方似乎是有意要甩开自己让自己先跑，叶修只有将对方的手握得更紧，冰凉的触感传来。是在什么地方，也握着一个人冰凉的手呢？叶修已经来不及细想找不出头绪的混乱记忆，只有不停地跑。
眼前的大地越来越荒芜，没有任何躲避的地方，身后的人越来越近了。影子似乎还要对他说什么，被叶修一句话堵了回去。
“我不会让他们抓住你的。”
“我不会让他们知道你的。”
还是那个人，在一家咖啡店里。那是一切的开端，两个人真正认识的开始。就是那一次，那个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或者说，认识了真正的自己。
叶修。不是叶秋，而是叶修。
我要去见你。叶修边跑边想。不知为何，他感觉脚步越来越轻，自己跑的速度越来越快。远方出现了一座白色的门，门的另外一边是一篇白光。
叶修准备回头去问影子这是不是旅途的终点，回头的一瞬间，影子甩开他的手，将他猛推了一把。就因为这一瞬间的停顿，镰刀已经砍到了离影子只有一步之遥的土地上，溅起一小片黑色的尘土。
一切都变得很慢很慢。叶修眼前的一切被无线拉长，直到消失。
只剩下他和影子两个人，站在一片虚无之中。叶修感觉有个名字如鲠在喉，但是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叶修心中有种莫名的冲动，想冲过去抱住他，身体却无法动弹。就快想起来了，叶修脑海里搜寻着那个名字，明明如此熟悉，就快想起来了！
影子朝着他微笑。隔着影子和一段距离，叶修只是感觉他在微笑，这微笑让他想起那个人。如此重要的那个人。
说好了再也不要放手的那个人。
在影子的身后，有一张模糊的病床，散落一地的带血的纸巾就像彼岸花一样盛开在床的旁边。
最后几步路是怎么到达的，叶修已经意识不到了。他只感觉影子将他推了过去，站在门外，对面的一切都开始淹没在一片白光之中。镰刀贯穿了影子的身体，叶修朝着他们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在高速离开他们。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叶修再也追不上，只有顺应着本能大喊，那声音与自己心中的那个声音重合。
“我想跟你一起活下去！”
影子在被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叶修一眼，从影子中露出了他的脸。他平静地微笑着，注视着远去的叶修。
“好好活下去。”
“王杰希！”
所有的情感冲破束缚而出，叶修站在白光中朝着王杰希远去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

早上六点四十。这个点叶修通常是不会起床的，更何况他已经在医院里守着王杰希好几天了，在众人的劝说下才回家休息一会。
叶修支撑着自己爬起来拿起手机。这个手机还是王杰希特意帮他买的，还选了一个王不留行的手机壳。现在看着手机壳上小小的魔道学者，叶修心里五感杂陈。
突然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这个电话里除了叶秋的号码就只有王杰希的号码，叶修为此还特意研究了怎么设置亲情号——这样每次王杰希打来显示的就是“520”。
叶修想都没想就接了，尽管不是520，但是他还是有那么一丝幻想，希望听到那个声音。
就算听到的只是因为疾病嘶哑得不行的声音，也远比看着他躺在病床上好。
电话那端显然不是王杰希，而是高英杰焦躁的声音，似乎还含着一丝哭腔。
“叶修前辈，你快来医院！队长他……！”
叶修夺门而出。